這句話, 讓達米安的第一反應是——瑪拉在虛張聲勢, 想讓他崩潰、想讓他爆發, 以此首先取得心理上的優勢。

因為哈莉看上去實在太淡定了。

但他忽然想到了那段父親和阿福決定刪掉的錄像……

達米安開始仔細觀察哈莉，觀察著這淡定下的破綻——他看到女孩的眼神因為瑪拉的話, 有一瞬間的慌亂，斷開了和他的視線接觸，轉而盯著他腳下的某個點, 幾秒鐘後才重新擡頭, 重又淡淡地看進他的眼睛。

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, 她的額頭和脖頸上有明顯的薄汗, 眼睛布滿血絲，肩膀處能看出身體輕微的抖動——這都是在忍受劇烈痛苦的表現……

達米安張張嘴, 又閉上了，因為不信任自己此時可能會發出的聲音。

他看了一眼帶著玩味表情, 一直緊盯著他的瑪拉, 悄悄地吞咽了一下，轉而看著凳子上的哈莉, 輕聲說道, “這沒什麽, 哈莉, 我也斷過一只手的手指, 看我現在恢覆得多好。你幾乎看不出來我曾經受過這麽重的傷吧。”

哈莉的胸膛在達米安話語落地後, 有幾個幅度稍大的起伏，隨之就平緩下來, 她對少年眨眨眼。

沒人有劇烈的反應，瑪拉的如意算盤落空了——大概吧……

達米安將手握上身側的長刀，如果瑪拉想要的是一個決鬥？那就給她！

“真感人。”瑪拉註意到了他的動作，眨眼間，一把短刀就架在了哈莉的脖子上，“別動，否則下一秒她的動脈血就會噴你臉上。”

“我不知道刺客聯盟還有她的資料。”達米安只能松手，轉開開始主動尋找話題，只要瑪拉在這個過程中露出任何一個破綻，他就可以準確抓住，扔出蝙蝠鏢，救下哈莉。

但這個問題也是他最擔憂的，難道哈莉被祖父盯上了？

“不，都是我自己收集的。”瑪拉只是緊緊貼在哈莉身旁，動作穩定，不洩露任何一個漏洞，正如一個合格的刺客。

“我以為三年前，你已經決定不跟隨雷霄·奧古了——我們的祖父。”達米安一邊觀察著瑪拉的每一個微表情，一邊緩緩地說道，“我的話依舊有效，你不必追隨他的犯罪帝國，表妹，你還有機會做回自己。我們並不為血統定義。”*

提到那件事，瑪拉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抖。架在哈莉脖子上的刀開始陷進皮膚，達米安看到了血珠。

“你居然敢……主動提起這件事。”瑪拉的音調提高了，眼中開始展露瘋狂的神色，“在你和少年泰坦策反了我的四名惡魔之拳主力隊員後，想沒想過，等待著我的會是什麽？”

“雷霄·奧古從來不以寬宏大量出名，而我們親愛的祖父，更是從來沒喜歡過我。”

她歪歪嘴，似笑非笑，“所以，雖然他並沒有因此剝奪我的領隊地位……但長達三年的嚴苛懲罰，在刺客聯盟渡過整個童年的你不會想不到。”

那把刀越陷越深，達米安感到了危機，“既然這樣，為何你還要呆在祖父身邊？跟我走，正義聯盟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……”

瑪拉打斷了他，“你果然越來越像你那個廢物父親了——軟弱，多愁善感，當年那個嘲笑我眼淚的表哥的確不見了。”

她看上去平靜了一些，刀刃稍稍遠離了哈莉的脖頸皮膚，“那件事……和後來的所有懲罰，只是更加讓我堅定了信念——對刺客聯盟的忠誠，以及對你的恨意。”

“我因此訓練得更刻苦、更殘忍，我從來都不比你差，你很清楚這一點。”

“祖父也因為我的表現，而賜予了我第二次機會，我不會讓他失望。”

哈莉的臉色明顯開始發白了，達米安也因此失去了耐心，無論如何，他對表妹的勸誡義務已經盡了。

“然後？你接下來的話是不是‘所以我下定決定，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’？”

“我已經來了這麽久了，瑪拉，痛快點兒，你到底想要什麽？”

此時他一側耳朵的通訊器也發出信號——少年泰坦成員們已經全部就位，就等他的指令了。

只要他確保哈莉不再是人質，泰坦們不到一分鐘就可以制伏整個倉庫外圍的敵人。

“一個答案，”瑪拉盯著達米安，紅色和綠色的眼睛裏，都有讓他辨別不出的覆雜神色，“我需要一個答案。”

這個回答讓他暫時不明白瑪拉的用意。

“你知道我為什麽選她嗎？”瑪拉拽了拽哈莉的頭發。

“作為一個合格的刺客，我不應該在話語上跟你浪費時間。我應該直接割了她的喉嚨。但，有些話，必須說出來，才能讓你痛苦。”

她表情冷靜，“達米安，我們都是你的妹妹，她甚至和你沒有血緣關系……”

“我得到是一個穿過半張臉、毀掉一只眼睛的傷疤——你的傑作。”

“而她呢？”

瑪拉的眼神越來越冷，“我們有什麽不一樣？為什麽她這麽幸運。”

“是我的錯，表妹。刺客聯盟和祖父，都擅長激發你我人性中最糟糕的一面。”達米安握了握拳，他也不願意回憶起那些過往，“這和你和哈莉之間是否有區別無關。”

“如果我在你10歲、回到韋恩身邊後做你的妹妹，你也會這麽對我？”

“對……”

“所以，就是我沒有她幸運，這是你的答案？”瑪拉的刀，從哈莉的脖子上移開了。

達米安緊緊盯著瑪拉的動作，打算在短刀再多遠離幾厘米後就抓住機會，掏出蝙蝠鏢飛擲出去。

卻意外地看到，瑪拉的刀，越過哈莉的右臉，落在了她的眼睛上。

“我理解運氣這個說法，”瑪拉用另一只手揭掉哈莉的羅賓眼罩，“然而，聯盟一直在鼓勵我們，要制造自己的命運和機會、制造自己的公平——所以，我要讓她和我一樣，以體現共同身為你妹妹的公平。”

她看著達米安，手中的刀已經落在了哈莉的右眼上方，開始移動，沒有絲毫拖延，“眼熟嗎？這是你當年用的同一把刀。”

哈莉最後看了達米安一眼，閉上了眼睛，肩膀放松，不哭不鬧。

她總是在關鍵時刻這麽勇敢。讓他心痛心酸……

“等等！”他想都沒想，脫口而出，差點兒破音，“這和運氣無關！”

“那是什麽？”哈莉的左眼上方已經形成了一道一厘米左右的傷口，而瑪拉的刀依舊在緩慢向下移動——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表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，就像他一樣。

“我有哪點兒比不上她，”瑪拉的表情開始猙獰，“她今天如此輕易地就掉進了我設置的陷阱。又傻又無能。”

“你裝作一個貧民窟的落難少女，利用我們的責任心，即使是我都會中計。”

他這些話太無力了，無法阻止哈莉眼睛上的那把刀，快想快想！

“告、訴、我，我們有哪裏不同，”瑪拉的動作不疾不徐，鮮血開始在哈莉的右臉上滾下一道深紅，沿著脖子，直流進衣領，“讓你區別對待。”

他只能跟隨自己內心的直覺。

“正因為我和哈莉沒有血緣關系，所以我不僅要對她負責，更要對阿福負責，哈莉是他的親人——而阿福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，是家人。”

天哪他在說什麽……

瑪拉問得對，到底哪裏不同？哈莉是……妹妹，但又比妹妹多一點？

“因為沒有血緣關系，所以對她好？並沒什麽說服力，達米安，你需要再努力一點。”

“你想要答案，好，我就給你。”看著哈莉坦然地接受著自己帶來的厄運，達米安的心臟狂跳，覺得自己快崩潰了，如果這就是瑪拉的目的，那她快要達到了。

“因為哈莉沒有像你一樣，讓我痛苦不堪。”他冷冷地說。

“我真希望，我能從我的記憶中將你抹除，你和其餘的噩夢般的童年生活。高興了？”*

瑪拉的動作停了下來。

“這只跟你我有關，瑪拉，”達米安惡狠狠地說，“哪怕哈莉是一只狗，我對她都會比對你好。”

“一只狗，不會偷襲我，不會用童年的每分每秒思考殺死我的辦法，不會想踩著我的屍體登上所謂的‘王座’——在你指責我的時候，瑪拉，你有沒有反思過你自己？你把你自己當我的妹妹、或者親人嗎？”

“在你眼裏，我從來沒有比惡魔之拳的領隊地位重要，我只是你取得祖父認可的絆腳石，是一個以供打敗的對象——我不無辜，瑪拉，你也一樣。”

“所以，不要現在才自稱是我的妹妹，我們都知道你不是。”

瑪拉長久地盯著他，右眼的傷疤在輕微抖動。

“好吧，”瑪拉松開了哈莉的頭發，就像對她失去了興趣，“被你說中了。我們之間從來不是健康的兄妹關系，從來都不是。”

“我知道你的手裏攥著一只小飛鏢，等著我的破綻，”瑪拉冷笑，“掏出它，給你自己眼睛上來一刀，我們就扯平了。”

“‘從現在起，你每一次照鏡子的時候，就會想起我永遠都比你更優秀’，這句你曾對我說過的話，我原路奉還給你。”

“這就是的要求？”達米安淡淡地說道，同時展開了右手手掌，掌心有一道來自緊攥蝙蝠鏢而產生的傷口，“就只想讓我有一道和你一樣的傷疤？早說啊，三年前我就能滿足你。”

哈莉終於睜開了眼，右眼眼瞼上有還未幹的血痕。

她睜大眼睛看著達米安的動作，難道他真的要放棄抵抗，自己給自己開一刀？這太不像他了！

“動作慢一秒，我就割了她的喉嚨。”瑪拉威脅道。

又是割喉嚨又是割喉嚨，她能說點兒別的嗎？

哈莉忽然無比地煩躁，身上所有的疼痛都在一瞬間被放大；而看到一向驕傲的少年居然真的要對這個邪惡的女刺客低頭，這讓她……氣得渾身發抖。

她受夠了。

這個瑪拉有什麽能耐？能比得過達米安？

頭頂上的老式燈泡忽然就這麽憑空爆炸了。

是她的傑作嗎？她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有制造出魔法意外了。

沒等哈莉有時間多想，黑暗中一只蝙蝠鏢就擦著她的頭發飛過來了。

原本應該打中瑪拉的，達米安卻沒有聽到撞擊聲。

等他打開隨身手電，卻驚訝地看到了他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一幕——瑪拉全身膨脹了起來，向一只巨大的氣球，連傷疤都被撐大了；同時，她的身體升了起來，就像那些孩子們在迪士尼樂園裏買的氫氣球，越升越高，變得滾圓滾圓，嘴裏發出噗噗聲……

瑪拉那張已經看不出人形的臉上，終於露出了難得的恐懼；而凳子上的哈莉，也驚訝地擡頭望著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*“……並不為血統定義”和“從童年裏抹除”都引自Rebirth少年泰坦刊，並改寫。

*恭喜米總在通往開竅的路上邁出了裏程碑式的一步，最起碼明白妹妹和妹妹是不同的了，攤手jpg

*不義2CG裏的大米真做的挺帥的，笑起來居然有倆小酒窩(*/ω＼*)然而依然不會打主機版，太覆雜了。

*好像已經有小天使提前猜到會怎麽處理了瑪拉了——把她吹漲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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